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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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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喬今天喝酒的行為,像極了循規蹈矩多年之後,報覆性的叛逆。

煙她是連味都聞不慣才不去碰的,而酒的氣味在她聞來是香醇的,從出生到現在她一滴酒都不曾沾過,本就積攢了足夠的好奇,加之禁忌被觸犯、被打破時有一種謎之快感。

於是她半推半就,借機放縱了一把,不是完全被迫接受。

生手上酒桌是最可怕的,每種酒都想嘗,不知道自己酒量的深淺卻好強,與桌上人周旋的辭令一概不知,每一次幹杯後都喝得痛快爽利,喝法和攝入的量都極其易醉。

白酒是辛辣的,啤酒是苦澀的,紅酒澀中帶甜,都不是顏喬喜歡的味道。

從今往後她就知道了:她不喜歡喝酒。

一桌人都快喝趴下的時候,本該在鄰市參加慈善晚宴的孔峙推門而入。

顏喬的目光已然渙散,頭頂懸吊的水晶燈變成了白茫茫的光斑,孔峙投映到她的視網膜上,只依稀辨得出輪廓,五官一片模糊。

她努力地定睛聚焦,嘗試了多次,清晰到一定程度又會恢覆原樣。

做東的客戶恣意笑著,沒看到孔峙鐵青的臉色,張口不知死活地喊:“孔少來晚了啊,得罰三杯!”

孔峙在包廂內逡巡一圈,找到了靠近門口的顏喬,不顧所有人的目光,一言不發,拽上顏喬就走。

顏喬腿軟,能是能自己走,就是站不穩,更無法自己走出一條直線,醉醺醺地往西裝革履的孔峙身上貼。

好在她身材嬌俏,骨架輕,最近好像又瘦了幾斤,靠在孔峙身上沒多重。

只是……

渾身的酒氣臭不可聞,和孔峙身上清冽的男士香水沖撞,那味道,無法言喻。

走廊裏,壁燈明亮刺眼,照得顏喬眼睛眉毛皺作一團,下意識抱住了孔峙的胳膊往他懷裏縮。

孔峙嘆了口氣,攬過她的腦袋將她摁在胸前,展開修長的五指給她擋光。

到了室外,地上沒了松軟的地毯,高跟鞋觸地的“噠噠”聲清脆且不規則。

顏喬東倒西歪,踉踉蹌蹌,一腳踩在孔峙鋥亮的皮鞋上。

他倒吸了一口涼氣,呼吸和步伐都停滯了一瞬。

下一秒,顏喬的鞋跟朝他的腳尖踩來。

幸虧他反應敏捷,堪堪躲過。

忍無可忍。

顏喬只覺得身子一輕,被他打橫抱起,腳下像騰了雲駕著霧,使不上絲毫力氣了。

夜裏風涼,吹過太陽穴旁,浸泡在酒精裏的大腦脹痛不已,顏喬哼哼唧唧,神志不清地咕噥。

“先生,我冷。”

“先生,我頭疼。”

“先生,我難受。”

“先生,我渴。”

……

一口一個輕柔軟糯的“先生”,叫得孔峙沒了脾氣。

一通折騰後,顏喬被他塞進了後座。

他自己開車,沒空看顧爛醉如泥的她,在聽到“先生,我熱,我想脫衣服”後,煩躁地扯下領帶將她的雙手捆在她身前,防止行車過程中她做出什麽出格的動作,而他無暇阻止。

顏喬的記憶只停留在這裏。

酒精的作用太強烈,苦撐到孔峙來接她已是極限。

在她眼裏孔峙是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,是可以信任的人,她把自己交付給他就安全了。

第二天顏喬是被尿憋醒的,她睡在孔峙家次臥那張熟悉的床上,披頭散發,但發圈端放在床頭櫃,衣服被壓得褶皺橫生,但好歹還在身上,有人替她脫下了鞋,整齊地擺放在床前。

酒後的記憶,一點零碎的片段都沒有了。

尿意催得太來不及穿鞋,攏著腿一路小跑到洗手間放水。

不知道昨晚吐過沒有,但她醒來以後明顯感覺到胃裏翻江倒海,一邊數著秒,一邊晃著腿,心裏想著膀胱怎麽能儲這麽多水,怎麽還沒尿完。

半晌褲子一提就按了沖水鍵,在馬桶裏浪濤翻滾的同時,扶著馬桶圈“哇”地吐了出來。

把胃裏的汙穢吐空後,她緩慢且有氣無力地站直身子,後知後覺地懊悔昨晚不該喝酒,更不該找孔峙給她善後。

今天清醒的時候都這麽狼狽了,昨晚在他面前該做了多少丟臉的事啊。

孔峙會不會一氣之下不要她了?

酒後流了很多汗,昨天上的妝差不多掉光了。

顏喬掬了幾捧清水洗臉漱口,赤著腳在孔峙家裏尋找自己的手機。

剛醒的時候她環顧過四周,沒有在次臥看見她的手機。

即將行至客廳的時候,她聽見了孔峙和人通話的聲音。

孔峙的聲音沒有低音炮那麽沈,沒有氣泡音那麽啞,青年的音色,略帶一點磁性,聲帶裏幹幹凈凈,不摻雜質,像高山上靜靜流淌的溪水。

如果他不是帶著氣場在訓人的話,會覺得他說起話來很溫柔。

“我把人交給你,你就對她的人身安全負有責任。她才多大,還是個女孩,你讓她在外面跟陪酒的拼酒?”

“你也是當領導的人,我很難想象你平時是怎麽帶團隊的。”

“你不用跟我解釋那麽多,只用知道昨天晚上她要是在酒桌上出什麽事,你今天就在局子裏接受警方的盤問了。”

“我看你的酒還沒完全醒,等清醒了再來跟我說話。”

顏喬又走近了點,眼見他剛結束通話,面色不虞地將手機扔到茶幾上,偏頭看向落地窗外的朝陽。

陽光將他下頜線的輪廓勾勒的清晰明朗,高挺的鼻梁光亮白皙,側臉格外英俊。

顏喬素著一張未施粉黛的臉走向他。

孔峙聽見動靜偏過頭,和她的視線撞個正著。

她低頭看路,他低頭看她的腳。

海城在南方,沒人給家裏鋪地暖,也沒人給家裏安暖氣管道,深秋家裏還是有些冷的。

這邊一到回南天四處都潮濕得很,墻上地上一層水,所以只有二樓鋪了地板,一樓鋪的是瓷磚。

她光腳踩在瓷磚上,透心涼,說不冷那是假話。

孔峙許是被她折磨了一晚上,正生她氣,覷了她一眼,面無表情地說:“不是在床頭給你放了雙拖鞋?”

顏喬定在原地,左腳踩右腳,右腳踩左腳,藏在身後的十指不安地收放。

孔峙傾身起立,看上去要撇下她到別處去,她連忙急切地喊道:“先生。”

孔峙斜了她一眼:“我再去給你拿一雙。”

哦……

一分鐘後,孔峙拎著鞋回來,略微躬身,丟在了她面前。

不等他開口,顏喬就忙不疊自覺地穿上。

孔峙的面色溫和了一點,找起自己的原因:“也怪我不該把你扔給別人。從今往後,你還是寸步不離跟著我,不會讓你被人灌醉的。”

顏喬總覺得是他替自己擔了錯,正欲把責任攬過來,孔峙看穿了她的心思,打斷道:“不用說了,沒有下次。給你放一天假調整狀態,明天再上班。”

顏喬沈默良久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先生,我的手機您有幫我拿回來嗎?”

“在玄關。”

“那我可以去拿一下嗎?我怕同事有急事,聯系不到我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顏喬趿拉著拖鞋一個箭步逃離了現場。

拿到手機,果然有許多未接來電。

置頂的來自孔峙的司機彭寧。

孔峙的司機找她做什麽?

顏喬疑惑地撥了過去。

結果一接通彭寧就說“沒事了”。

像她這樣好奇心旺盛的人根本忍不了這種事發生,刨根問底。

彭寧“哎呀”了一聲:“真沒什麽。就是昨天孔總打電話問我在哪,還有多久去接他。我說十分鐘,他說不用了。今天早上我打孔總電話占線,想到昨天的對話,想不通有什麽事急到十分鐘都等不了,怕孔總出什麽事,就想問問你能不能聯系上他。真沒事,剛才我已經聯系上孔總了,他今天休假。”

“哦……”顏喬客套式地說,“那很好啊,你也終於可以休假了。”

彭寧笑了兩聲:“哈哈是啊,沒別的事我掛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同為打工人,她深谙,假期時間,每一秒都珍貴。

掛斷電話,顏喬陷入深思。

也就是說,昨晚孔峙接到她的求救,親自駕車飛速趕來了。

而她當時卻僅僅在賭,他會不會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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